本刊记者 张玉洁／文
过去十几年中，在中国金融领域，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变化莫过于银行业的崛起。从坏账规模惊人，已基本处于“技术性破产”境地，到金融危机后，银行市值位于全球前列。其中，工商银行更是成为了全球市值最大、盈利最多的银行。
这种蜕变原因何在？学界、业界看法各异。
“中国商业银行取得了重大进步的一个原因是管理提升。”工商银行董事长姜建清认为，“在这个改变的过程中，信息技术进步是中国银行业快速发展的一个重要原因，而关注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
“金融行业的发展与信息技术有着密切联系。在信息技术领域，往往是新技术一诞生，马上就被应用到金融领域。因此，金融领域的信息化程度不亚于IT业。”中国社科院金融研究所黄国平博士表示。
从全球发展趋势看，信息化建设已成为决定一家银行管理和服务水平的重要因素。
业内流传一个说法：世界上最大的互联网公司既不是微软，也不是谷歌，而是中国工商银行。因为这家银行每天通过网上银行赚取的利润，超过这些IT巨头之和。
过去20年，从传统手工模式，到全球IT银行，工商银行的信息化建设成为了中国银行业快速发展的一个缩影。
无法复制的“IT巨头”
从“一个算盘，一支笔”的手工时代，到迅速追平国际大行，工商银行的信息化建设经历了20多年的发展。
姜建清从四个方面阐述了信息化建设对于工商银行经营管理水平提升的重要性。
首先，数据大集中。从上世纪80年代到本世纪初，工商银行逐步实现数据大集中，散落在各个地区的网点信息得以整合。
“数据大集中完成后，工商银行的不良贷款出现了一个剧变的阶段。工行过去贷款不良率非常高，有了风险控制系统后，所有贷款的错误率从来没有超过2%，每一笔贷款都由一个数据库管着。”姜建清表示，工行全球业务信息实时集中到总部，这是管理思想上的一个改变。
其次，运营集约化。实现数据大集中后，工商银行建立了业务处理中心、金融交易中心、单证中心、报表中心、电子银行中心、远程授权等一系列集约化运营平台。
业务集中处理提升了服务效率。“工行通过总行编制全国2500多张报表，仅这一项改革，就释放出3万个员工，每年减少人力资本支出60亿元。”姜建清表示。
再次，工商银行先后推出四代核心业务应用系统。
第一代系统实现了业务处理的电子化和自动化；第二代系统是由工行自主研发、全行统一的大型核心银行应用系统，依托该系统实现了全行数据大集中；第三代系统则是集业务操作、经营管理、分析决策于一体的全功能银行系统，为工行顺利实现股改，建设现代金融企业提供了技术支撑。
在此基础上，工行于2008年启动的第四代IT系统建设已基本完成。
最后，降低管理和营运成本，并推进经营转型。
工商银行的“IT大脑”——大型数据中心管理和维护着约6亿个账户，日均业务处理量1.7亿笔，峰值业务量超过2.1亿笔，每秒钟可同时处理5000多笔业务。
目前，工商银行网上银行客户已经超过1亿，每10笔业务中，就有7笔是通过电子渠道办理。一位业内人士形容，这相当于在电子渠道上再造了一个同等规模的银行。
数据显示，按照每笔电子银行与柜面业务成本的差额计算，2011年，工行电子银行节约经营成本约300亿元。
一位银行业分析师认为，工商银行信息化建设的一个显著特点，是始终坚持系统的自主开发，工行持续投入了大量人力和物力，这有利于保护信息安全，形成“拿不走、复制不了”的核心科技实力。
实际上，工商银行的软件研发中心规模相当大，全行软件开发人员达到5000余人。据了解，工行每年有近千个IT应用创新项目投入使用，在客户服务、金融市场、银行卡、电子银行等领域推出了一系列基础服务平台和产品。
“工商银行这些年来对信息化建设的持续投入令其他银行，尤其是股份制银行望尘莫及。同时，工行具有影响行业标准的能力，因而一直保持着领先优势。”平安银行信用卡部相关人士表示。
但也有业内人士表达了不同的看法：维持规模庞大的软件开发团队，一方面增加了企业日常运营成本；另一方面，过于强调自我开发，不利于最新技术的引进和应用。
黄国平表示，工商银行在国内银行体系中的特殊地位，以及中国银行业的后发优势也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
工商银行在成立之初，就被定义为主要面向工商企业提供金融服务，网点众多，客户资源质量较为优质，因而在信息化建设方面具有良好基础。
他进一步表示，“发达国家商业银行已完成信息化建设过程，为国内银行业提供了重要参考，避免了一些弯路，客观上降低了试错成本。”
深度挖掘信息价值
称工商银行为“巨无霸”毫不为过。
截至2011年年末，工商银行拥有408859名员工，16648个境内机构、239个境外机构，以及遍布全球的1669个代理行和网上银行、电话银行、自助银行等分销渠道。公司客户和个人客户规模分别为441万和2.82亿。
规模庞大，如何避免“大企业病”导致的效率低下？工商银行董事长姜建清认为，信息系统建设可以解决“大企业病”。
今年5月，工行“新版网讯”正式上线，在这个信息平台上，工商银行将行内所有的业务数据、行务信息、商用信息、客户经营动态，以及办公信息等实现了集中共享和智能应用。
一位工行内部人士表示，网讯是工行内部交流的重要平台，已成为基层员工获取行内信息的重要渠道。
除此之外，通过网讯，员工可以将客户动态和想法建议放在该平台上，与全行员工进行交流讨论。
各个分支行都有发布网讯的考核要求，从制度上保证基层能够及时反馈信息。
在姜建清看来，工行将利用新版网讯提供的统一信息平台，深度挖掘信息价值，提供更专业的信息服务，帮助客户实现增值。
此外，通过合规的金融创新，打造一批技术知识含量高、服务企业发展、受客户欢迎的产品和服务。
同时，新版网讯也引发了一些质疑：信息大集中带来了客户信息泄露的可能性。此外，有相当部分的工行员工进行网讯写作是为了完成考核任务，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反映真实情况还存在着疑问。
升级网讯系统也只是工行当前信息系统建设持续推进的一个方面。工商银行首席信息官林晓轩表示，工行正积极推出金融IC卡产品，希望成为这个市场的领军者；同时，随着手机银行的兴起，推出3G手机银行系统，希望借此进一步巩固电子银行平台优势地位。
此外，工商银行近几年国际化扩张步伐加快，需要将系统覆盖至境外市场，从而为海外客户提供服务。为此，工行推出了全球现金管理系统，实现多渠道、高效率的境内外机构现金管理业务联动处理。
工商银行结算与现金管理部副总经理曾琪表示，工行通过全球现金管理系统，进行跨境资金管理，为“走出去”的中资企业提供服务。
目前，工行与2000多家客户建立了合作关系，并在香港设立亚太区现金管理中心，与南非标准银行联合搭建中非现金管理平台。工行还计划在欧洲和美洲建立现金管理区域中心。
一位业内人士认为，工行拥有IT系统优势，通过创新能力的提升，能够为企业提供全球统一的资金管理服务。
除了大系统的构建，保证末端每位客户的服务也是工行信息化建设的重要方向。
有业内专家认为，无论助力实现国际化，还是满足单个网银用户的需求，在宏观和微观上，工商银行信息化发展应力求均衡。
复杂金融交易的挑战
“从硬件上看，中国主要银行的信息化发展水平已与国外一流银行没有差距，甚至在个别方面，还优于一些国外竞争对手。但在如何通过信息化手段实现金融创新方面，还有着不小距离。”黄国平表示，目前，国内金融市场的发展和复杂程度同英美发达国家相比，还处在较为简单的层次上。发展水平的不同决定了信息化程度的不同。
同欧美市场相比，目前，中国的金融市场业务品种较少，产品结构相对简单，主要集中在货币市场和初级衍生品等低风险业务，在投行、信托、租赁、保险等领域的综合经营方面处于起步和探索阶段，而股票投资、复杂衍生品交易、高杠杆投资等，国内银行则尚未涉足。
“许多复杂、需要动态定价的金融产品国内银行尚未涉足，限制了信息化技术与金融服务的结合深度。”黄国平进一步认为，在利率管制背景下，商业银行仅凭利差收入，就已赚得“盆满钵满”，通过信息化手段提高服务水平，改变经营模式的动力也不足。
新技术的不断涌现和利率市场化的加速推进无疑给中国银行业带来了巨大挑战。
姜建清认为，在外部环境影响下，中国商业银行将面临更强的资本和成本约束。以云计算、智能化为代表的新技术风起云涌，可能颠覆对传统银行的定义。
“只有通过信息化银行建设，实现信息技术与经营管理的高度融合，才能打造不可复制的核心竞争力。谁能在信息化银行的建设中占有主导地位，就能在未来发展中保持战略优势。”姜建清表示，从“银行信息化”到“信息化银行”，不是简单的应用范围的扩大，而是在银行信息化的基础上，真正实现融会贯通，促使银行经营管理产生根本变化。
一位业内人士表示，姜建清将信息化银行建设视为银行发展不可复制的核心竞争力，体现出工行希望借助其在信息化建设中的扎实基础，率先实现转型。
“信息化将成为我国银行业发展的趋势之一。”中国银行战略发展部副总经理宗良认为。
有评论指出，工行信息化建设的下一个目标是为个人投资者开辟新的投资渠道。工行不久有望推出针对个人银行账户的“纸原油”业务。
此前，工行已推出“纸黄金”、“纸白银”等贵金属个人投资业务，交易量增长迅速。
在金融脱媒趋势和利率市场化背景下，这类金融市场交易业务将引领商业银行新兴业务潮流。
前述业内人士表示，金融市场业务能够增加中间业务收入，提升银行的综合化发展能力。
但也有专业人士认为，金融市场业务受市场波动影响很大，其中也蕴藏着极大的风险，由交易员违规交易造成的巨额亏损屡见不鲜，给商业银行通过信息系统对交易流程加强控制提出较高要求。
林晓轩表示，在这种环境下，商业银行首先面临系统建设的挑战。国内商业银行金融市场业务系统基本是由在不同阶段外购的不同系统组成，系统间相互独立，难以实现信息交互、数据共享和统一风险管理，也难以实现与商业银行自身管理、后台核算系统的有效联动整合。
一旦国际市场交易行情出现剧烈波动，商业银行代客交易服务系统和主机核心系统将直接面临交易突发性增长的压力。“这对系统的稳定性提出了更高要求。”林晓轩表示。
前述业内人士认为，工行已初步搭建起金融市场信息系统平台框架，但面对日益复杂的金融市场，要想实现其发展目标，工行需要走的路还很长。
“在一些复杂金融产品中，定价、估值等风险计量模型的专业性非常强，银行信息系统建设要满足交易管理、产品定价、风险控制等方面的要求”黄国平表示，培养既懂信息系统建设，又了解金融产品的人才，也是银行面临的重大挑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