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韩韬／文
“规模大不等于竞争力强，利润高不等于机制好，网点多不等于服务优。银行业的历史性变化得益于改革推动，今后的转型发展更需要改革推动。”银监会主席尚福林指出，“如果说8年前的（股权分置）改革是体制改革，那么下一阶段的改革重点就是机制改革。”
经济学家吴敬琏表示，“在经济体制方面，建立和健全竞争性的市场体系，使市场能够在资源配置中充分发挥基础性作用。”
作为中国金融系统中体量最大的银行业，改革迫在眉睫。
以1996年银行间同业拆借利率放开为标志，我国的利率市场化进程已经走过16年。目前，货币市场、债券市场利率已经放开，存贷款利率实行上下限管理。
不久前，人民银行宣布，将金融机构存款利率浮动区间上限调整为基准利率的1.1倍；贷款利率浮动区间下限调整为基准利率的0.7倍。
“利率实行有区间浮动，意味着利率市场化改革迈出了一大步。”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名誉所长夏斌表示。
对于银行业来说，随之而来的转型压力陡增。
古语有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银行谋变，只争朝夕。
大行的“新四化”
“说到中国经济的发展，不少人会用‘新兴加转轨’的提法，事实上，这也是中国银行业现阶段的真实写照。”某国有大行高管表示。
事实上，尽管国有大行诞生较早，中国银行已经“百岁”，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现代银行也不过几年时间。
从“技术性破产”边缘，到“重组、引资、上市”三部曲，“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银行业还非常年轻。”前述国有大行高管表示。
尽管实现了市场化经营，但由于政策性利差的保护，银行业得以坐拥巨额利润。一份研究报告指出，中国银行业的存贷款利差远高于国际平均水平。
今年上半年，四大行利息净收入共计6655亿元，占营业收入的比重均超过70%。
随着金融脱媒趋势加剧、利率市场化渐行渐近、监管资本约束愈来愈强，银行业已经走到了“不转型，就淘汰”的十字路口。
几大国有行高管在公开演讲中频频提出“转型发展”。记者总结后得出结论，转型重点主要集中于资本集约化、经营多元化、业务国际化，以及金融信息化的“新四化”。
“长期来看，在监管不断趋紧的大环境下，商业银行资产快速扩张的道路已经走到了尽头，银行业急需找到一条资产有限扩张、利润快速增长的集约型发展道路。”一位银行业分析师表示。
工行董事长姜建清曾于去年年初表示，为应对利率市场化带给银行业的冲击，工行业务模式将向“资本节约型”转变，计划用10年的时间，将利差收入占比降至40%，而中间业务和来自投资与交易的收入则各占30%。
“工行希望用5年时间，使收入结构从目前的6:2:2变成5:2.5:2.5。然后再花5年达到4:3:3。”姜建清表示，“这是一个转型的具体时间表。”
交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连平认为，面对经营模式转型机遇和资本监管硬约束，商业银行应当着力推进业务结构的优化，改变过度依赖资本占用高的批发性信贷业务的现状，大力发展零售业务和中间业务等低资本占用型业务，控制风险资产过快增长，积极向资本集约化方向转型。
然而，工行2012年半年报显示，利息净收入占营业收入的比重仍高达77.6%。
这一步走得并不容易。
社科院金融研究所曾刚认为，国内大部分居民都有储蓄的习惯，国内银行业中间业务收入即使提升，估计也不会达到像国外一些银行70%以上的水平，但中间业务收入占到一半左右基本是可以实现的。
银行的“金控梦”
今年上半年，业绩增长最抢眼的当属刚刚更名的平安银行，实现净利润67.61亿元，增速高达43%。分析人士称，平安银行与深发展的合并完成是重要原因。
一波三折的“平深恋”终于尘埃落定。
实际上，近年来，国内主要商业银行通过参股、控股、并购、发起设立等多种形式，向证券、保险、基金、信托等金融领域全面进军，中国式“银行系金控”日益形成。
以中国银行为例，早在1998年，中国银行就在始建于1979年的中国建设财务（香港）有限公司基础上，成立了中国银行国际控股有限公司（下称“中银国际”），并以此为平台，拿下证券、保险、基金、金融租赁等业务的经营牌照。
近些年来，中国银行打造金融控股集团，实现“创新发展、转型发展、跨境发展”的战略目标从未停止。
2000年6月，中银国际北京代表处成立，标志其内地战略布局正式启动。2002年3月，中银国际在上海成立了由其控股的中银国际证券有限责任公司（下称“中银国际证券”），开始进军国内证券业；2004年7月，中银国际与美林投资管理合资组建中银国际基金管理有限公司（下称“中银国际基金”，中银基金的前身），进一步涉足国内基金和资产管理业务；在保险业务方面，中国银行在香港分别拥有中银集团保险有限公司（下称“中银集团保险”）和中银集团人寿保险有限公司；2005年1月，中银集团保险在内地成立全资子公司中银保险有限公司；2006年12月，中国银行成功收购亚洲领先的飞机租赁公司——新加坡飞机租赁，中银租赁宣告成立。
加上早年间中行在香港设立的全资附属机构中银集团投资有限公司作为中国银行唯一的专业投资管理公司，其业务范围包括股权投资、不良资产投资、不动产投资等。由此，中行取道香港，间接进军国内各金融领域的金融控股集团模式基本搭建完成。
无独有偶，为了实现转型，工行的金融控股平台也日益发展壮大，以工银集团旗下的工银国际、工银瑞信、工银租赁等为载体，工商银行综合化经营的金融集团战略不断向前推进。
同时，工行表现出了最强烈的国际化进取心，出击频频，收获颇丰。
2006年12月，工行收购印度尼西亚Halim银行，成就了中国银行业的首次跨国并购；2008年2月，入股南非标准银行，创下当时我国企业境外投资单笔金额纪录；2008年8月，收购澳门诚兴银行，使当地最大本土银行成为工行集团成员；2009年9月，全面要约收购泰国ACL银行，使工行迅速进入泰国市场；2010年7月，收购富通证券（北美）PDS部门成立工银金融，使工行开创了海外证券清算业务；2011年8月，收购阿根廷标准银行，探索中资银行在拉美并购成熟商业银行的道路；2012年7月，收购东亚银行（美国），使工行实现北美零售业务破冰。
“很显然，在全球经济金融一体化背景下，间接控股已不能满足商业银行多元化经营的战略雄心，国内金融业综合经营的步伐正在加速，越来越多的金融机构期待加入金融控股集团行列。”中信证券银行业首席分析师杨青丽认为，加速综合经营有助于商业银行实现战略转型。
一位业内资深专家认为，由于银行、证券、保险等业务具有不同经营周期，综合化经营可以削平收益波动，分散经营风险，有利于银行保持稳定盈利业绩并提高持续经营能力。
然而银行混业经营的模式和分业监管的现状始终是一对矛盾。“随着银行业综合经营的深入推进，分业监管体制不仅可能导致监管真空或重复监管，而且还可能付出巨大的监管协调成本。”一位业内人士指出。
就此问题，银监会、证监会和保监会曾于2004年7月达成金融监管分工合作备忘录并建立“监管联席会议机制”。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监管联席会议制度的作用并不明显。尽管业内关于监管部门“大部制”改革的讨论多年来始终不绝于耳，可时至今日，如何跟得上银行系金融集团不断突进的步伐，仍然是摆在监管者面前的一道难题。
“业务的综合化经营相当于充分利用国内金融各个子市场的资源，而国际化是利用好国内国外两个市场的选择。”曾刚指出。
然而，面对国际市场的竞争，国内银行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中行行长李礼辉表示，当今的国际一流银行都是在充满风险的市场环境中，从成百上千家银行的激烈竞争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只有经历几轮经济周期，国内银行业才算真正在国际市场上成熟。”曾刚表示。
河南银监局局长李伏安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表示：“将花旗的风控管理、汇丰的国际化路径、工行的市场占有率、建行的公司业务营销、中行的境外业务、招行的柜台服务……这些所有的最优加在一起，就是国际一流商业银行的准确定义。”
中小银行的“三定位”
利率市场化以后，同质化竞争将无法为银行带来优势，各商业银行，尤其是中小银行的经营管理会趋于特色化和专业化。一位股份制银行高管表示，“出于竞争加剧及成本负担的考虑，目前，越来越多的中小商业银行已有了清晰明确的中长期战略目标。”
记者总结得出，很多中小银行的战略转型基本围绕三个定位：“小企业的银行、精品服务的银行、抱团合作的银行”。
作为我国首家主要由民营企业发起设立的全国性股份制商业银行，民生银行成立之初的客户定位就是“民营、中小、高科技”。2009年，民生银行提出 “做民营企业的银行”，制定了“民营企业战略”，明确“金融管家”服务模式，逐步培育适应业务发展转型需要的战略合作客户。
招商银行则于2008年成立国内首家离行式持牌小企业金融服务专营机构——招商银行小企业信贷中心，凭借独立的机构设置、创新的产品体系，为小企业提供专属服务。
对于数量众多的中小银行来说，实现战略转型，同在网点、产品、品牌和资本等方面优势明显的大银行竞争，一个重要的法宝是服务品质。在当今的体验经济时代，提供细致服务，打造“精品银行”，成为不少中小银行的战略定位。
招商银行行长马蔚华表示，“招行注重服务营销中的细节，致力于以真心、专业和高度负责的精神来感动客户。”成立25年来，招商银行精心打造了“一句话、一朵花、一个人”的统一形象，并把服务演绎成为招行的招牌。
社科院金融研究所公司金融研究室主任杨涛表示，虽然小银行的生存空间被挤压得比较严重，但未来第三产业、居民消费能力的需求提升，使得大量中小企业需要金融服务，这也是中小银行的发展契机。“中小银行对当地客户的熟悉程度较高，可以为客户提供更加个性化、专业化的服务。”
此外，中小银行在发展过程中，也采取了“抱团取暖”的方式。
2008年9月，山东省城市商业银行合作联盟有限公司（下称“合作联盟”）正式开业，它是山东省内14家城市商业银行共同出资，国内首家专门从事银行后台服务的非银行金融机构。
合作联盟通过整合资源，全力支持加盟城商行快速提升风险控制力和市场竞争力。
无独有偶，今年4月，亚洲金融联盟（下称“金融联盟”）由民生银行、包商银行、哈尔滨银行等33家中小银行联合组建。目前，金融联盟的总资产已经超过3万亿元。
“一方面，利率市场化进入实质性阶段；另一方面，实施巴塞尔协议Ⅲ，给单体中小银行带来重大挑战。”在哈尔滨银行董事长郭志文看来，这种背景下，中小银行的联合与合作是今后发展的主题。
中小银行之间的结盟，最直接的效果体现在节约成本上，特别是IT采购和异地灾备方面。
“依托联盟，以团购方式采购设备，将极大降低采购成本。”某城商行科技部负责人表示，还可以共用一个灾备中心。灾备中心的建设、维护都需要耗费巨额资金，大家可以分担相关费用，降低成本。
此外，金融联盟还计划在年内设立风险合作基金和资产管理公司。其中，风险合作基金的目的是为联盟内的中小银行“兜底”风险；而资产管理公司，则主要帮助中小银行快速处置不良资产，腾出精力做大主业。
市场化转型的挑战
“实行利率市场化的改革，在这个舞台上，只有合格的选手才能留下来，不合格的就应该退出，可以让没有竞争能力的银行走破产程序，而目前的现状是我国的银行基本处于‘不能倒’状态。”曾担任过多家金融机构法律顾问的北京盈科（沈阳）律师事务所合伙人丁少云表示。
对于“我国银行到底会不会破产”这个命题，清华大学经管学院金融系教授何平表示，国内确实很多银行都与政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使没有政府背景，一般来讲，银行也是所在地的纳税大户，政府不可能完全放任不管。
不过，他也表示，不让银行倒闭带来的是银行的道德风险，未来银行必须有退出机制，关键在于如何减少对整个体系的冲击。
银行倒闭风险的增加以及随之产生的存款人利益受损将带来严重的损失。我国的金融市场由银行主导，银行业总资产占整个金融业总资产的90%以上，因此，银行业的风险将对整个金融体系产生重大影响。
一位银行家介绍说，美国在利率市场化过程中的最大问题就是银行倒闭，每年平均倒闭的银行达到两位数，近几年剧增，每年平均倒闭银行数量在200家以上。“因此，建立存款保险制度，保护储户利益是必要的安排。”
从其他国家实践来看，利率市场化通常会对金融体系带来不同程度的冲击。因此，监管机制的完善十分重要。“利率市场化后，银行因追求市场份额容易导致恶性竞争，损害行业整体利益，需要监管机构适时适度监管，保持行业的正常运行。”上述银行人士表示。
中国银行战略研究部总经理宗良认为，改变银行和企业的行为是大方向，但推进利率市场化也要稳步，如果步子迈太大，可能会出现新的体系尚未建立， 旧的体系又已经坍塌的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