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韩韬／文
对于中国信用债券市场来说，从2011到2012，这个年跨得并不容易。新年的第一个交易日，就上演震撼大戏。除了鞍山钢铁集团公司（下称“鞍钢”）“乌龙违约门”吓出投资者一身冷汗之外，更出人意料的是，当日中小企业集合债券爆发了史上首例风险事件。
鞍钢“乌龙违约门”
2012年1月4日上午，中央国债登记结算有限责任公司（下称“中央结算公司”）在中国债券信息网首页上发布了一条《免责公告》：“08鞍钢MTN1应于今日兑付。按照协议，发行人应于兑付日前一工作日将兑付资金划付到我公司。截至本公告发布之时，我公司仍未足额收到发行人的应付兑付资金。如今日日终前能收到发行人应付兑付资金，我公司会尽力于今日日终前将应付资金划付给债券持有人，但不保证今日日终前能够完成所有应付资金的划付。对由此造成的后果及损失，我公司不承担责任。”
这则公告立即在市场炸开了锅，相关讨论很快成为网上热点，措手不及的投资者纷纷发帖询问相关情况，而交易员和分析师们也在相互打听。
08鞍钢MTN1是鞍钢2008年度第一期中期票据，发行规模为50亿元，期限为3年，票面利率3.50%，发行对象是全国银行间债券市场的机构投资者，于2012年1月4日中午12时到期。经中诚信国际信用评级有限责任公司评定，08鞍钢MTN1为AAA信用评级债券。
“若08鞍钢MTN1最终不能按时还本付息，就有可能成为国内首个违约的AAA债。”中央结算公司内部人士表示。
然而，事情到当日中午突然出现了转折，前述《免责公告》链接突然从中国债券信息网首页上消失了，但新的声明并没有同步刊登。投资者的心依然悬着，随着下午股市跳水，甚至有股民将A股的“开门绿”归咎于债券的违约。
对此，中债信用增进投资股份有限公司业务营运部张陆伟表示，市场紧张是肯定的，但此事应该跟A股下跌没什么关系。“股市和债市毕竟是两个风险不同的市场，股市波动更多的还是对基本面和未来经济发展走势判断的一个反应。”
直到当天下午4点10分，《08鞍钢MTN1完成兑付资金拨付公告》才终于在中国债券信息网出现：“08鞍钢MTN1各持有人：我公司足额收到鞍钢支付的08鞍钢MTN1的兑付资金后，已完成兑付资金拨付手续。”至此，这场乌龙事件才宣告平息。
事后，双方对于为何资金晚到各执一词，市场也颇多猜测。
此次债券的主承销商中国农业银行内部人士透露：“资金晚到主要是农行内部大额资金划转的一个系统性问题，其实，这笔资金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了，鞍钢生产经营情况也正常，不会出现违约问题。”
“不过也不排除银行为了年终考核，延迟支付。”有人猜测。
“晚到为哪般不得而知，市场这一阵汗出得可是真的。”一位交易员表示。
实际上，类似的延迟兑付乌龙事件并非第一次。2009年11月底，“07宜城投债”就曾延迟一天支付利息，为债市首例延迟兑付事件。这是安庆市城市建设投资发展（集团）有限公司发行的城投债。
“安庆城投债当时引起的市场轰动远比鞍钢这次严重。”齐鲁银行分析师徐大祝告诉记者：“因为城投债更牵动人心。”
地杰通信风波
惊魂未定，“猛料”继续来袭。
1月4日下午，北京地杰通信设备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地杰通信”）在中国债券信息网发布公告称，受市场风险影响，公司目前经营状况恶化，多笔贷款出现逾期，银行账户遭查封，自主偿还全部债务的能力较低。公司已正式向债券担保人北京中关村科技担保有限公司（下称“中关村担保”）申请，请其履行担保责任，确保本金及利息履约兑付。
作为2010年中关村高新技术中小企业集合债券（下称“10中关村债”）的13家发行人之一，地杰通信于2010年8月26日发行4000万元企业债券。
10中关村债总规模3.83亿元，债项评级AA+，年票面利率为5.18%，债券期限为6年期。中关村担保提供无条件不可撤销的连带责任保证担保，北京中小企业信用再担保有限公司（下称“北京再担保”）提供再担保。
中关村担保同日公告称，已于2011年11月28日向北京市长安公证处提存资金4414.42万元，包含了地杰通信需到期兑付的全部本金和至2013年债券所需支付的利息，以确保本息兑付。在10中关村债偿付期内，若地杰通信无法偿债，则中关村担保将使用存放在公证处的资金按时全额偿付。
本次债券的主承销商中信建投也同时发布地杰通信重大事项说明公告。
受此次事件影响，当日，10中关村债大幅下挫，收报92.01元，下跌4.55%。
“这将是中国债市发生的首例担保代偿事件，即由担保机构为企业违约兜底。”市场人士如是说。
然而，这起集合债券危机并未到此结束。
大公国际资信评估公司(下称“大公国际”)1月9日公告称，下调10中关村债3家发行人的评级。其中地杰通信由BBB+被降至CC级，京北方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下称“京北方”)由BBB+下调至BBB-，北京百奥药业有限责任公司(下称“百奥药业”)由BBB下调至BBB-；维持其他发行人信用等级不变。
据大公国际披露，在10中关村债的13家发行人中，目前3家企业的偿债能力发生了显著下降，因而对相关信用评级进行了调整。
其中，地杰通信2010年以来持续严重亏损，多笔贷款出现逾期、银行账户和库存遭查封、应收账款无法正常收回，现已不能维持正常经营，且未来1〜2年仍难有改观。因此，大公国际对地杰通信信用等级由BBB+下调至CC，评级展望为负面。
大公国际跟踪评级报告显示，京北方2011年以来，业务不断萎缩，毛利率下降，前三季度出现较大亏损，资产负债率显著上升，未来经营仍可能进一步恶化，因而将其评级由BBB+下调至BBB-，评级展望为负面。
而受产品种类较为单一、主营产品销售订单大幅减少及医药招标价格逐年降低影响，百奥药业2011年以来主营业务持续亏损，大公国际将其信用等级由BBB下调至BBB-，评级展望为负面。
大公国际同时维持10中关村债信用等级为AA+，原因是担保人中关村担保代偿能力与代偿意愿较强，并且再担保人北京再担保综合实力强大。
1月13日，中关村担保再次发布“地杰事件”情况说明，称此次项目代偿对公司正常经营及履行正在由其提供担保的11中关SMECN1担保责任未产生不利影响。
而据中央结算公司内部人士透露，现在，10中关村债的发行人中还有另外一家企业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张陆伟认为，第一家发生问题的企业已经代偿了，一旦其他企业出现偿债困难，中关村担保没有理由袖手旁观，不会因为这件事使其商誉受到损失。
“虽然中关村担保利润暂时会受到影响，但经过多年的发展，提取的准备金还是很充足的，而且代偿支出可以税前抵扣，对其业务发展应该不会有大影响，只是以后在筛选企业的时候会更加慎重。”张陆伟表示。
前述中央结算公司人士表达了不同的看法。“如果再有一家出现问题，担保公司的保障可能就不灵了。对于民营小企业而言，融不到资金，产品无出路，开销是刚性的，只有求助于担保。中关村担保可以代偿刚开始违约的两家，但如果其他小企业纷纷效仿，也很可能管不过来。”
影响几何
“此类违约事件在中国债市比较少见，但暂时不会有大面积违约出现。”平安证券固定收益部主管石磊称。
他解释道，10中关村债这类债券总的发行量十分有限。从目前情况看，即使中国经济走软加剧债券发行人经营风险，预计仅民营企业压力较重，国有企业等债券发行大户出现违约的可能微乎其微。
以2011年发行近3500亿元人民币的企业债为例，主体评级为AAA的债券发行量占比逾四成，其余主体评级多在AA上下。
另据中央结算公司最新数据，截至2011年末，托管在银行间市场的企业债余额为1.68万亿元，其中中央企业债券余额8944亿元，地方企业债7821亿元，集合企业债券为35亿元，另一发行形式接近的集合票据存量亦不足百亿元。
嘉实基金固定收益部某分析师更是对此不以为意。“从一开始，中小企业集合债基本就是为了政绩，用别人的钱干自己的事儿。”
张陆伟介绍，中小企业集合债发行要求跟项目挂钩，由地方发改委审查后转报国家发改委核准。为了使发行规模更大，主承销券商一般倾向于选择尽可能多的企业打包发行，对企业资质的要求也会相对宽松。
据他介绍，在工作中曾经接触过类似的事情，当时有一家券商与我们联系，说有8个中小企业想发集合债，经过我们筛选，认为有3家企业达不到要求，需要剔除。“券商当时坚持我们要对8个企业都提供信用增进。不过我们认为那3家企业资质不够实在不能做，之后他们也没再跟我们联系，而是选择了其他的增信机构。”
张陆伟说，此次风险事件出现后，投资人会更加谨慎。“本来很多投资者就对集合债和集合票据心存忌惮，出现这类风险事件后，更可能对此敬而远之，使中小企业直接债务融资难上加难。”
不过，对于中国债市今后的长期发展，市场人士多数比较乐观。
某基金公司债券交易员称：“信用事件好比债市感冒，就像常感冒才少大病嘛，局部的信用事件不会对今年债市整体走势造成太大影响。”
而且，业内人士认为，近期信用债风险事件频发，将令低评级债未来在一、二级市场双双承压。但随着参与主体风险意识的加强，风险观念的深入人心后，或有助于促进具有高风险特点的高收益债市场发展。
北京某券商一位固定收益分析师认为，虽然不排除近期信用债风险频现，令监管层在推进高收益债的态度上更为谨慎，但对“推进进程影响应该非常小”。
北京某保险机构交易员认为，追求高收益的投资机构，对伴随的高风险应心知肚明。因此近期频繁发生的信用风险事件，反倒可以提前让市场有所准备。
宏源证券债券高级分析师何一峰认为，真正的信用风险还从未发生过，因此，投资者一直存有侥幸心理。然而，“今年注定不寻常，可能会有实质性违约，债市的整个逻辑都可能改写。”何一峰说，最有可能出现违约的是民营企业和部分国有企业，而城投债由于经历了一波整顿，加上有政府支持，风险相对较小。
张陆伟对此表示认同，他还提示，今年要特别关注房地产信托的兑付风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