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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所整顿再发力 [《金融世界》2012年09月号 ]

带着前一阶段的诸多后遗症,新一轮交易场所清理整顿注定不会一帆风顺。

本刊记者  孙弢/文

2011年岁末,《国务院关于清理整顿各类交易场所切实防范金融风险的决定》横空出世,搅扰了全国三百多家交易所笙歌鼎沸的“清梦”。这份被业界称为“38号文”的交易所清理整顿规定,拉开了交易所清理整顿风暴的大幕。

如今,距离6月30日的整改“大限”已过月余,各地虽已经历排查甄别、整改规范、检查验收等阶段,但尚没有政府部门将事关各交易场所“生死存亡”的分类处置名单公之于众。

“延期至7月下旬仍未公布明确进展,说明有很多工作还没做完。”一位参与地方政府研究工作的知情人士透露。

“各地进度不一,口径不一,宽严不一,因此很难在时间上整齐划一。”北京工商大学证券期货研究所所长胡俞越表示。

随着部际联席会议第二次会议的召开,新一轮的清理整顿工作即将展开。地方政府在观望,交易所也在观望。等待,几乎成了行业上下的普遍状态。

效果明显

“38号文”,这个被业内称之为“史上最严厉”的《决定》,以不得“等额拆分”、不得采取集中竞价、做市商等集中交易方式进行交易、不得“连续挂牌交易”、买卖同一交易品种时间间隔不得少于5个交易日、权益持有人累计不得超过200人的“五不准”清理整顿原则,直指近年来遍地开花的各类交易所。

2011年11月22日,北京汉唐艺术品交易所(下称“汉唐交易所”)宣布停业,成为北京地区在清理整顿中“倒下”的首个交易市场,从正式营业到停业,汉唐交易所仅仅运营了3个多月的时间。

汉唐交易所虽然规定每个交易品种发行中签人数限定在200人以内,但在申购完后的正常交易中,却并不限200人。也就是说,在“权益持有人累计不超过200人”这一条规定上,汉唐交易所并不达标。

同时,汉唐交易所采取T+0的交易模式,当日可多次买卖,这与“交易时间间隔不得少于五个交易日”不符。

应声落马的不止汉唐交易所,富百强稀贵品交易中心(燕窝电子交易)、欧浦钢网中远期电子盘、宁波都普特液体化工电子交易中心、天津保税区大宗商品交易市场、内蒙古大宗畜产品交易所、山东日月明电子交易市场、黑龙江北大荒粮食交易市场……一大批大宗商品类交易所也相继宣布停业整顿或暂停交易。

强大的政策威慑下,不甘心被关的交易所纷纷加速寻觅新的生存空间,在政策“砍刀”落下前为自己寻找一条出路。

“面临清理整顿的交易所大多会选择四条出路,就是‘关停并转’四个字。”胡俞越表示。

“关”,既有经营不善的交易场所借此契机脱身,也有一些明显与文件抵触的交易场所被关闭;“停”,一些交易场所的某些品种被停盘,但其他符合要求的现货品种可以继续交易;“并”,指的是交易场所股权兼并;“转”,也就是让一些变相期货的形式转变为货真价实的现货交易。

2012年2月8日,天津贵金属交易所网站发布公告称,天津市政府同意其正式运营。

据知情人士透露,事实上,天津贵金属交易所是在改变交易模式后的“浴火重生”。该所放弃了之前发展多重金属品种延期交易的发展目标,转而定位为“分散式柜台交易平台”。

“分散式柜台交易区别于股票、期货交易所的集中交易,前者只提供结算和履约担保服务,不进行集中撮合,因此,比较巧妙地规避了‘38号’文件的禁止性规定。”北京市产权市场权威人士分析说。

同为贵金属类的云南昆明泛亚有色金属交易所和广西铟鼎有色金属交易中心也不约而同对交易模式进行了修改:将交易改为了现货交易,可每天申报实物交割。浙江舟山大宗商品交易所则是将交易模式改为了定期交割,即划定一个时间段,到指定时间之前必须有交割。

此外,跨地域转战或寻求有央企背景的股东介入也成为交易所“求存”的另一条途径。

日前,南京文化艺术产权交易所方面表示,其将与香港文化艺术产权交易所“联姻”,在文化艺术品交流、产品市场开发运营等多方面展开广泛合作;天津文化艺术品交易所(下称“天津文交所”)则选择优化股权结构,并确定由国有企业控股,相关实施细节正在抓紧落实中。

“总体说来,‘38号文’下发之后,整个市场还是有向好的变化的。单纯做中远期和投机交易已经很难保证市场的生存了,从生存的角度考虑,更多的交易所会去想一想能不能更贴近现货,怎样为实体经济服务。”北京产权交易所董事长熊焰表示。

后患仍存

然而,“关停并转”大潮的风起云涌远不意味着交易所乱象的彻底终结。

事实上,自清理整顿工作开展伊始,“雷声大、雨点小”、“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之类的质疑就从未停止过。

根据长期研究交易所行业的机构生意社提供的数据,其监测的254家大宗商品电子交易市场中,目前约有75%仍在正常运营。此外,转型或发布停盘公告进行整顿的市场占16%,关闭的市场仅占总数的9%。

并且,随着整肃风浪的日趋平静,各类交易所修改规则“打擦边球”的现象也屡屡出现。

业内人士透露,由于“38号文”及其后续规定重点提出整顿黄金交易所,而未提及其他贵金属,部分交易所开始“钻空子”做起“偏门生意”。

记者在采访过程中发现,市场已开始涌现出一批投资公司,打着“黄金白银现货订货交易”的幌子,以会员身份在交易所推出白银、钯金等交易品种。但据业内人士透露,这些非黄金贵金属交易仍属于期货交易。

不少大宗商品交易所感觉“风声已过”,再次大张旗鼓地开始拓展业务,“类期货”交易在“金融创新”的外表掩盖下,极尽所能地诱惑投资者“入瓮”。

文交所方面,更是不乏“改头换面”的案例。郑州文化艺术品交易所方面高调表态,通过将产权划分为不超过“38号文”所规定的200份,且仅面向各大银行的VIP客户定向发售等措施,能够化解其被整顿的风险。而事实上,据业内人士透露,这类业务依然属于被禁止范围内的“份额交易”模式。

一些业内人士担忧,随着调控力度的逐步减弱、竞争压力的增加,清理整顿的初期成效恐将消失于无形。

事实上,交易所清理整顿不彻底,一些地方政府难辞其咎。

据记者了解,截至目前,仅有北京、上海两地明确表示按照国家部署在6月30日之前全面完成本市清理整顿工作,其他省市则未有明确表态。

“‘谁的孩子谁抱’是清理整顿各类交易场所的主基调。”胡俞越表示。

“在清理整顿过程中,我们的工作只是协助,最终权力还是在地方政府手中。” 一位地方证监局工作人员坦言。

“这意味着,在清理整顿工作中,地方政府同时扮演起了政策执行者和地方利益维护者的双重角色。”某产权交易所知情人士表示,“地方政府的态度直接决定了交易所的命运。”

以天津市为例,涉及清理整顿的交易场所中,80%以上为民资背景企业。据前述天津贵金属交易所高层人士透露,“天津市金融办对于整肃的思路是:不关停,尽量引导转型或进行股权重组。”对于这一说法的准确性,本刊记者曾联系天津金融办进行核实,该部门人士回应称,不便就此事接受采访。

但天津贵金属交易所后来的命运似乎从侧面印证了前述天津贵金属交易所高层的说法。

曾因首创艺术品“份额化交易”模式而名噪一时的天津文交所在“38号文”出台后依旧照常营业,并已初步确定由国有企业控股接手的“转型”方案。

“一方面,政府本来就采取支持态度;另一方面,天津文交所牵扯较多地方企业、金融机构等利益,相关部门一时间也难有适当的措施介入善后处理工作,这些都将导致整顿工作难以真正开展。”据接近天津文交所的知情人士透露。

“让‘爸爸’打‘孩子’,怎么可能打得狠?”广西一家大宗商品类交易市场负责人向记者讲述了一则趣事:在一些省市,负责督办整顿工作的官员到交易所摸底,在走之前,交代交易所负责人:“全省要是只留下一家,也是你家。”后来同行之间交流发现,他们对每家交易所都说了类似的话。

地方政府在清理整顿中担心的不只是税收,更有失去全国大宗商品定价中心的顾虑。“很多地方政府有争夺全国大宗商品定价中心乃至世界定价中心的豪情壮志,是不会心甘情愿本地交易所被清理掉的。”一位知情人士直言。

业内人士认为,各地政府阻力程度会有所不同。具体而言,与城市的发展定位有关。比如:有的城市定位是区域经济中心,如果没有这些交易所,那么大宗商品集散的功能就缺失了,所以阻力会较其他地区更大。

即便是在一些清理整顿工作落实较好的地区,作为清理整顿主体的地方政府,同样为如何“抱走”交易所这些“孩子”而犯难。

广州一交易中心总经理感叹:“一些小的交易所,一刀就可以切掉,关键是部分地方政府推动的大型交易所怎么走。”

“虽然已经完成排查摸底工作,但到底如何整顿,整顿的尺度如何把握,整顿效果如何考核,这些都不明确。”负责北京地区清理整顿工作的北京市金融局有关负责人直言。

此外,交易场所的大规模清理整顿还留下了不少后遗症。

“首先一条,一旦交易所被关闭,投资者投进去的钱怎么退?谁来为他们的损失买单?”北京科技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博士生导师刘澄指出。

交易所清理整顿不可避免地影响到已身处“乱市”的投资者。如汉唐交易所,停业后虽然多次召开了投资人大会,但至今仍未公布清退方案;而更多的交易所则选择了按兵不动的策略。

面对交易所的“拖”字诀,不久前,天津、郑州、成都、汉唐、泰山5家文化艺术品交易所的投资人,自发组成了全国文交所投资人维权联盟,至今已经向证监会3次递交书面材料,请求清退5家交易所涉嫌违法交易的产品。

但由于没有统一的赔偿标准,且各地情况不一,统一规范赔偿方案缺乏可行性,导致目前一些地区对补偿投资者损失没有实质进展,踟蹰不前。

“此外,交易所的员工、资产、股份处置也有大量的工作要做,如何具体开展?交易所整顿如何走出一放就乱、一紧就死的怪圈?这些历史遗留的问题都没有得到明确。”刘澄指出。

监管升级

7月27日,部际联席会议第二次会议召开,对下一阶段清理整顿工作作了部署。

“交易所整改是长期有计划部署的过程。之前的‘6·30大限’,实为整顿工作的第一阶段,即要求由地方提出整改方案并组织整改工作阶段,由地方政府主导,根据实际情况,上报清理方案。”一位参加部际联席会议第二次会议的知情人士介绍。

“清理整顿的完成,还远不意味着相关工作的结束。”胡俞越指出。

针对清理整顿工作第一阶段出现的问题,有关部门在部署下一阶段工作时作出了适当调整。

2012年7月20日,国务院正式下发《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清理整顿各类交易场所的实施意见》(下称“37号文”),作为“38号文”的配套文件,再度细化清理整顿工作。

“‘37号文’明确了职责范畴与政策导向,除进一步明确商务部的管辖区域外,还赋予了地方政府整顿交易所的权力,同时赋予联席会议以更多的决策权和执行权、督察权。”不久前被证监会主席助理姜洋约谈的某交易所市场负责人表示。

根据联席会议相关工作安排,清理整顿完成后,农产品等大宗商品中远期交易市场,将由商务部主导负责监督、检查和指导,并由其“抓紧制定大宗商品交易市场管理办法,确保大宗商品中远期交易市场有序回归现货市场”。

有一个细节值得一提,伴随着“37号”文的出台,天津渤海商品交易所也被正式纳入监管范围之内。“现在,金融办组织开会时,居然能看到渤商所的负责人了,这是一个不小的突破。天津一位交易所负责人表示。

在此之前,一直游走于中远期市场与现货交易之间的渤商所,由于其强大的官方背景,在过往多次清理整顿中,均毫发未伤。

“无论此前的国家工商总局232号文,还是商务部等部委出台的‘国六条’,以及2010年年底发布的‘38号文’,都没有对一些死角构成直接威慑。”生意社分析师宋志超指出。

“这意味着2012年年初全面展开的交易所整顿风暴即将步入加速状态。”前述天津一位交易所人士表示。

此外,根据“37号文”的规定,名称中未使用“交易所”字样的各类交易场所的监管办法,也将由各省级人民政府制定出台。这意味着,一大批在私底下从事“电子盘”交易,但公司注册名称却与交易所毫不相干的“落网之鱼”,也在此次被纳入监管视线,而且将配有专门的监管办法。

“种种迹象显示,在‘37号文’的指引下,随着证监会将整顿交易所的权限下放,整顿将不留任何死角。”宋志超认为。

毋庸置疑,下一阶段的清理整顿注定也不会一帆风顺。业内人士认为,在交易所市场管理体系远未形成的当下,交易所的清理整顿在制度方面还存在诸多问题。

首先,市场监管架构尚未建立。据宋志超介绍,对于涉及期货证券交易的市场监管,国际上有两类主流架构:一是美国式的监管模式,对场内场外交易分别设立独立监管机构,由法案赋予其行政权力;二是日本等国按商品和行业,分别划归各个政府部门管理,如农产品交易场所由农业省监管。我国应尽快找到适合国情的监管体系架构。

其次,各部委权限职责有待厘清。以贵金属交易为例,人民银行、证监会和商务部等对贵金属交易都有监管职权,而涉及贵金属交易所等特殊金融机构时,银监会保监会等也有监管责任。部门之间明确职责,才能避开因互相推诿职责导致市场混乱。

同时,交易所清理整顿面临无法可依的窘境。“归根结底,正是由于缺乏法律依据,各地设立交易市场时才有恃无恐,因为没有法,所以根本谈不上违法。”胡俞越指出。

“比起前一阶段的交易所整顿和验收工作,后期善后处理和常态监管工作的难度将更为复杂。”前述证监会负责清理整顿工作的相关人士表示,“与第一阶段要求各地报批整改方案不同,对于交易所该如何进行常态行政职责的监管划分,更需花费时间去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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