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罗三秀／文
2013年5月，美国债券市场的不安情绪骤增。这种不安正是来自于市场对美国联邦储备管理局（下称“美联储”）定量宽松政策转向的担忧。
美联储主席伯南克的言论成为市场高度关注的焦点。5月23日，伯南克在美国国会透露出最新的口风：如果经济状况持续改善，那么在“未来几次会议”中的某一次会议上，美联储可能会开始退出每月850亿美元的债券购买计划。
早前两个月，美联储也曾向市场暗示退出债券购买计划的时间和方式，同时较多地讨论了逐步削减月度债券购买规模的可能性。
美联储方面若隐若现、模糊不清的政策表态，让投资者隐约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市场风险。自去年12月以来，美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直线走高，一路攀升到2%，创下历史新高。
风险聚集
由于担心美国债务的长期前景面临不确定性，国际评级机构穆迪投资者服务公司（下称“穆迪”）在今年5月中旬发出可能下调美国政府债务信用评级的警告。
穆迪称，美国政府必须应对债务负担上升问题，以此来避免2013年遭遇降级。此外，随着美国国债牛市的终结，美国国债市场的风险值得警惕。
那么，美国债市的风险在哪里？
注册于北京的对冲基金——北京君范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彭俊明告诉记者，“美国债市的主要风险在于，现在美国经济复苏态势较好，美联储退出定量宽松政策是早晚的事，美国国债收益率上行将不可避免。”
在彭俊明看来，美联储退出定量宽松政策的主要考量是美国经济的复苏程度，一旦美国通胀率和失业率达到预定目标，美联储退出债券购买计划是毫无疑问的。
此前，美联储在推出定量宽松货币政策时预设了退出条件：在失业率降至6.5%和通货膨胀超过2.5%之前，维持目前宽松的货币政策。
然而，美联储退出定量宽松政策，意味着对债券需求减少，美国债券价格将走低。
被誉为“债券之王”的太平洋资产管理公司联合创始人比尔·格罗斯认为，由于债券利率降至历史低点，价格升至峰值，长达30年的债市牛市可能已经结束。
对于美国债市，瑞士信贷证券衍生品交易研究部门主管颜勇也有悲观的看法。
他称，过去30年，美国政府债券价格一直在往上走,可以说是个大牛市，未来一两年，这个牛市肯定会结束，从这个角度看，可以说债市的熊市将要开始。
彭俊明同样看空美债。他判断，“美国国债将可能迎来2~3年的熊市，未来美国国债收益率走高的同时债券价格将深度下跌。”
在彭俊明看来，目前，美国政府财政收入状况明显好转，金融危机期间获政府注资的房地美、房利美和AIG等金融机构都给美国政府提供了较好的回报，所以，美联储退出定量宽松政策基本不受美国财政压力的影响。
泡沫之争
在市场对于美联储退出宽松货币政策的预期日渐升温之时，有关美国债市存在泡沫风险的言论也此起彼伏。
因成功预测金融危机而名声大噪的“末日博士”纽约大学斯特恩商学院教授努里尔·鲁比尼便是泡沫论的鼓吹者。鲁比尼称，美国在过去五年持续宽松的货币政策已造成金融市场过度杠杆化和风险承担现象,酝酿了信贷和资产泡沫,并且这一次的泡沫可能较上一次更为严重。
独立策略公司全球策略分析师戴维·罗奇也直指美国债市潜在的危机：一旦全球央行停止购买债券，债券市场将出现崩盘，并引发一场比2008年金融危机更为严重的危机。罗奇此前曾警告投资者，号称“避风港”的政府债券是最危险的投资产品。
尽管上述人士对美国债市泡沫表示担心，但是也有不少业内人士认为，收益率极低的美国债券市场确实存在风险，但还不能就此断言债市存在泡沫。
一个有趣的例子是，判断美国债券牛市已终结的格罗斯，一直认为债券市场回报率会下降，却同时对美国国债情有独钟。
格罗斯称其看好美国国债的理由是，由于日本央行开始扩大“量化宽松”计划规模的缘故，投资者的资金可能会从日本市场外流，促使投资者寻找收益率更高的海外投资机会。
美国教师退休基金TIAA-CREF基金经理陈力君表示，自己对美国债市泡沫风险有所担心，但目前还没看到泡沫，并没有出现摆在眼前的迫切风险。因为现在美国失业率和通胀率距离美联储制定的目标还差得很远，短期内不用担心美联储退出定量宽松政策。
“从长期看，当美联储退出量化宽松的时候，美国经济肯定是进入了正轨，市场本身也就稳定了，不大可能出现剧烈波动，并且量化宽松政策的退出将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市场会有足够时间来适应。”陈力君说。
颜勇同时表示，美国债券市场很大，不同品种情况不一样，不能笼统下结论是否存在泡沫。他介绍，政府债券现在利率很低，并且未来肯定会加息，如果现在投资政府债券肯定会亏钱。垃圾债和金融危机之前相比，还是有投资价值的。杠杆贷款的风险溢价高于历史平均水平，现在是最值得投资的。
在罗森布拉特证券公司董事总经理戈登·查尔洛普看来，债券市场价格有些疯狂固然值得担心，但这并非全是因央行宽松政策引起。保险公司等各类机构投资者对债券存在投资需求也是一方面原因，现在就断言债市存在泡沫并且认为在美联储退出量化宽松政策后泡沫将破灭，显得有些过于简单化。
贝莱德投资集团固定收益部门首席投资策略师杰弗里·罗森贝格则表示，当市场预期美联储会减少债券购买规模时，债券市场会出现抛售，但不会崩溃。而正是由于抛售可能引发市场崩溃，最终未必真的会发生抛售。
外储承压
作为美国国债最大的海外持有国，中国的外汇储备将遭受美国国债收益率显著上行所带来的巨大冲击。
过去数年，中国外汇储备不断激增，其中，投资于美国国债的资金规模也持续攀升。目前，中国投向美国国债的外汇储备已经突破1.25万亿美元的大关，成为美国国债的第一大持有国。
截至2013年3月末，中国外汇储备余额为3.44万亿美元，相对于2012年年末新增1300亿美元。
然而，对于美国国债持有者而言，一旦美国国债收益率上升，意味着所持国债因价格下跌而发生贬值。
据彭俊明估计，如果美国国债收益率加权上升2个百分点，假设加权久期为5年，这意味着持有1万亿美元的美国国债将面临1000亿美元的巨额账面损失。
彭俊明曾在国家外汇储备管理局担任多年的策略师，也曾在中国投资有限公司资产配置和战略研究部任过职。在他看来，美国国债长期以来一直是外汇储备主要资产类别，而美联储退出定量宽松政策将使得外管局改变外汇储备传统投资方向的任务变得更加紧迫。
事实上，国家外汇管理局已经注意到长期大量持有美国国债的风险，并开始试图将外汇储备进行多元化投资，从而减少集中购买美国国债所带来的风险。
据华尔街日报报道，国家外汇管理局也在增加美国以外国家和地区的投资比例。
就在今年五月，外管局下属的一家在英国注册的公司，在伦敦和曼彻斯特的至少四笔交易中投资16亿美元用于固定资产和基础设施。
此外，国家外汇管理局在美国第五大道设立了新的投资部门，专门负责投资私募股权、房地产和其他替代型资产。这一新部门与现有部门彼此独立。现有的部门主要负责购买美国国债，公司债和资产支持证券。
尽管近年来中国外汇储备投资于美国国债的比例已有下降，但是外汇储备投资组合主要依赖美国国债的情况不会有实质性的改变。
“新设立的另类投资业务部门不大可能使外汇管理局在短期内摆脱对美国国债的依赖，但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中国努力削减美元债券头寸的长期趋势。”彭俊明告诉记者。
彭俊明指出，中国应减持美国国债，将部分外汇储备用于对冲基金、PE基金和房地产信托等另类投资项目上。尽管目前美国市场上也没有太好的投资机会，但美元走强使得美元资产对外汇储备仍具有吸引力。
无独有偶。陈力君也建议，在目前债市收益率处于历史低位的情形下,可以多关注另类投资，比如投资能源、森林、农用耕地等领域。
颜勇也看好未来另类投资的机会。他预计，将来另类投资比重会越来越高，会从目前的10%~20%提高到20%~30%。
市场期待，中国外汇储备能有更灵活、创造性的运用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