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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储银行的“连锁作坊” [《金融世界》2012年12月号 ]

邮储银行正积极构建资产业务,拥有布局最广泛的城乡基层经营网点是其手中的一张“王牌”。

本刊记者  张玉洁/文

盖城乡的经营网点3.8万个,账户逾10亿个,4万多亿元资产规模,尚未上市的中国邮政储蓄银行的潜力不容忽视。

2012年1月,中国邮政储蓄银行股份有限公司成立。此前,邮储银行的股份制改革已经准备了好几年,目标直指资本市场。从硬性条件看,改制迈出了上市的关键一步。目前,投行、券商等中介机构已介入邮储银行上市前辅导。

邮储银行如何给投资者讲一个充满诱惑的故事?“覆盖城乡的基层网点,为邮储银行带来了成本低廉的资金。在渠道为王的同业竞争中,邮储银行具有后来居上的潜力。”中国社科院重点金融实验室主任刘煜辉如是认为。

此外,邮储银行多年服务基层的经验也使其拥有良好的知名度。“从心里讲,大家都很信任邮储银行。”记者采访的一位普通农村客户表示。

与四大行不同,邮储银行自诞生以来,一方面担负着特殊的社会使命,另一方面,邮储银行所处的监管环境也与四大行当年发展信贷业务时大不相同。这决定了邮储要走一条不同的发展道路。

2007年,根据国务院金融体制改革的总体安排,邮储银行在改革传统邮政储蓄管理体制的基础上在北京揭牌成立。

转制之初,邮储银行就确立了服务“三农”、服务中小企业、服务社区的大型零售商业银行定位。监管层希望邮储银行能够履行“普之城乡,惠之于民”的社会责任。

但邮储银行一直受到资本金不足的困扰。中邮集团已经连续4次追加资本金。2008~2011年分别向邮储银行追加100亿元、100亿元、110亿元和300亿元资本金。

2010年年报显示,邮储银行资本充足率为8.37%,这与银监会对非系统重要性银行10.5%的资本充足率要求尚有较大差距。

在2011年年报中,邮储银行并未披露资本充足率相关数据,但从中邮集团不断追加资本金来推测,资本金不足的问题似乎仍然存在。这意味着除了尽快登陆资本市场,邮储银行更需要构建资本节约型模式来发展资产业务,侧重零售银行发展,不能照搬传统对公业务的“贷长、贷大、贷垄断”。

因此,邮储银行的信贷业务不是从公司做起,而是从小额信贷和银团贷款两端做起。

实际上,从成立之日起,邮储银行高层就表示,邮储银行的主要业务是中间业务和零售银行,并强调邮储银行不是政策性银行,是一个商业银行,要赚钱和发展。

但综观行业发展现状,各家银行纷纷开展小微信贷业务,但出于风险和成本的考量,业务模式尚未完全成熟。

邮储银行能否实现特色经营?

作坊连锁店

“在农村,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农户的信用状况和家庭情况?应该去问谁?”邮储银行怀柔支行行长助理白迪升在一次交流活动中向在座的群众发问。

得到的答案很有趣:“问人品,找负责计划生育的同志;问经济状况,找村里的会计。”

白迪升在加入邮储银行前,曾在门头沟区担任大学生“村官”,对乡村社会比较了解,看重评判农户信用的“土办法”。

白迪升和他的同事们每天穿梭于北京郊县的乡村中,主要从事农户小额贷款业务。不同于大城市的银行网点林立,身处金融资源匮乏的农村地区,白迪升们不仅要经办贷款,还要“送贷下乡、下乡收贷”。

白迪升是邮储银行北京分行2009年招收的96名大学生村官之一。邮储银行北京分行行长徐学明介绍,大学生村官主要从事信贷工作,其中5名表现突出的村官被破格晋升到管理岗位。

截至目前,邮储银行这些北京地区的大学生村官信贷员已累计发放农户小额贷款超过3亿元。

实际上,这种与众不同经营方式的背景,是邮政储蓄银行提出的以“连锁店加信贷作坊”方式为小微企业和农户提供贷款的发展思路

“邮储银行在农村地区有分布广泛的网点,一个信贷员就是一个网点,还有邮递员给可以帮忙递送。”在徐学明看来,在农村安营扎寨,白迪升们就是一个个“背包”银行。

邮储银行数据表明,截至2012年10月底,该行累计向县及县以下农村地区发放小额贷款760万笔,金额超过4300亿元,占全行小额贷款累计发放金额的70%以上。

除了“连锁作坊”在地域上的广覆盖,邮储银行也开始根据市场需求积极构建贷款产品体系。

2007年6月,邮储银行转型以来的第一笔小额贷款发放给了一家普通农户,结束了长达22年“只存不贷”的历史。

2008年,邮储银行的小额贷款业务开始逐步在全国推广,并将其确立为核心发展战略。“目前小额贷款剔除拨备后的收入能够占到部分县域网点收入的20%以上”邮储银行信贷部总经理朱大鹏表示,这对于网点的日常运营非常重要。

此后,邮储银行的贷款业务品种逐渐增加,从个人业务,到企业法人业务;从小额信用贷款,到有抵押物的综合评估类贷款。

2008年,邮储银行推出小企业主个人商务贷款;2009年,小企业法人贷款业务上市,主要分为小企业流动资金贷款和小企业固定资产贷款,标志着该行业务开始从个人贷款迈向公司贷款领域。

同时,各地“连锁店”结合实际情况开发出一些特色业务,引入多种抵押和增信模式,扩大信贷服务受众。

“小额农户贷款属于核心战略业务,但受限于人均产能,将来绝对值不会非常大。目前,小企业个人商务贷款和小企业法人贷款规模稳步发展,资产质量非常好,人均产能上还有提升空间,被视为一项长期、重要的战略。”朱大鹏将邮储银行目前的信贷产品构成总结为“三驾马车”。

事实上,小企业融资存在“短小频急”特点,传统银行总分行层层审批的机制难以适应市场需求。为此,银监会提出“集中作业、专业经营”的要求。

在“连锁作坊”模式下,截至今年2月末,邮储银行已建立起320个小企业信贷中心,覆盖全国90%以上地市。

“除效率提高外,信贷人员普遍比较年轻,集中在一起做事,业务能力成长比较快。”朱大鹏认为。

同时,邮储银行充裕的资金是一大优势。“目前邮储银行小微贷款平均利率约为14%,较小贷公司、城商行优惠。这类贷款平均周转期限7个月,绝对资金成本较低。”朱大鹏透露。

“土法子”风控

“做小微金融、农村金融,最难的就是风控,大机构有成熟的电子化系统、产品设计结构和管理经验,可以实现强大后台支撑,这非常重要。”农村金融专家焦瑾璞表示。

一位业内人士认为,“小额贷款在风险控制方面,国外已有一套比较有效的运作体系,关键是看银行内部执行情况如何。”

同“连锁信贷作坊”发展战略相契合,通过总结试点经验,邮储银行逐渐摸索出一套独特的风控手段,提出“五法”和“五P”。

“五法”是指在信贷调查中,通过“看、拍、问、听、要”发挥各种感官作用,注重企业软信息,搜集企业经营第一手资料,手工编制财务报表,进行资信判断和客户筛选。

同时,在授信审批时,做到关注借款人(People)、融资用途(Purpose)、还款能力(Payment)、担保(Protection),以及借款人展望(Perspective)的“五P”,确保风险可控。

财务信息失真通常是所有小企业客户普遍存在的问题。“他给你的报表,你不用信,真实的他不给你,基本纳税报表都是不挣钱,给你的报表都是‘太挣钱’。”邮储银行北京分行小企业信贷部总经理彭琨打趣道。

他认为,尽管有很多获取真实信息的方法,例如,看“三表三品”,但其中最能准确反映真实信息的还是客户在实际交易中形成的一些单据和账户流水,通过这些信息,可以了解企业的真实经营状况。

彭琨向记者讲了一个故事,平谷的一个客户始终不能提供真实的经营数据,最后信贷员到这个工厂周边盯了四天,每天看车进出的数量,然后测算出一个大概的数据。

“这样我们既能了解客户的真实状态,也能防范风险。”彭琨说。

在预防操作风险方面,邮储银行强调“四目”原则,即所有调查工作都需要两个信贷员同时参与,避免权力集中于单个人。实地调查需拍照留档,避免评估过程过于主观。

朱大鹏表示,一些硬性或软性原则,看似有些保守,但能够有效规避风险,在实际业务中,不同过度负债和“名不副实”的小企业打交道。

邮储银行数据表明,目前小额贷款平均余额为5.9万元;小企业主和小企业法人平均贷款余额分别为20万元和300万元。一位银行业内人士认为,单笔金额较低,有助于分散客户风险。

此外,邮储银行目前的小企业客户大多集中在县域,多从事传统制造业、食品加工业、对外贸易等,相对来说,这些行业易于评估经营状况和风险程度。

在农村做信用贷款关注的第一件事就是风险,否则必然会出现不良和逾期。因此,村官信贷员白迪升不仅要营销产品,及时催收也是他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

白迪升的催收团队主要由大学生村官组成,两个人搭伙,用农民的方式、语言,解决农民的问题。“我今年累计收回了24万多元,占我不良余额的30%左右,很有效果。”白迪升表示。

2010年,邮储银行开始举办“创富大赛”,挖掘出一批优质客户,也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借贷双方信息不对称的矛盾。

部分客户表示,通过这种方式,可以有效宣传企业,有利于企业的经营,对银行来说,也降低了风险。

在激励约束机制方面,不良贷款率在邮储银行信贷员和审核员的收入中,均占有一定权重,从而有效制约信贷员的放贷冲动。同时,激励后台人员尽力识别风险并坚持原则。

“为防范道德风险,绩效标准全行统一公开,避免信贷员受分支行干预。”朱大鹏表示。他同时认为,定期对一些典型违规行为进行系统内曝光,也是一种内部警示。

目前,邮储银行信贷业务风控有两个系统——个人信贷系统和审计系统,一旦出现异常情况就会进行报告,通过“抓不良典型”的方式,对潜在违规行为进行震慑。

“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是风险控制的经典原理。邮储银行鼓励员工经常下乡,尽量把业务向县域外拓展,推销新产品,从而起到分散风险的作用。

邮储银行相关数据显示,截至2011年年底,非信贷资产和批发贷款继续保持零不良。该行不良贷款率为0.34%,为银行业平均水平的1/3左右。“其中,小企业主和小企业法人贷款,资产质量非常好,不良率仅为0.9‰。” 朱大鹏透露。

成长的烦恼

北京大学金融与产业发展研究中心农村金融部部长王曙光认为,邮储银行对农村地域的渗透力已开始逐渐显现,实现股份制后,如果能充实资本金,改善内部治理结构,完善激励和约束机制,将对农村业务发展产生更大推动力。

同时,邮储银行也面临小额贷款不能回避的问题——如何有效降低成本。

农村金融市场需求大、网点多、贷款环节拉长、风险大,要投入比普通贷款多的服务和人力成本,压力不小。“这块生意不好做,成本高,风险管控很难。”农业银行某中部省份分行负责农户信贷业务的一位人士表示。

白迪升所处的怀柔区总面积2000平方公里,90%是山区,地形狭长,从最北端到最南端有100多公里。“有时下乡办业务,路上就会花相当长时间,但小额贷款就是这么一笔笔做出来的。”白迪升表示。

实际上,小额贷款业务发展到一定阶段,将会面临人均产能临界点,基层信贷员的人数和精力均存在一定制约。

国际上,同样擅长零售贷款业务的美国富国银行通过先进的客户信用状况打分系统进行流水化作业,从而有效降低成本。

目前,邮储银行也正根据积累的客户数据信息建立一个评估系统,希望借此加快审批流程。但某股份制银行资深客户经理表示,信贷业务,尤其是小微业务,在中国目前的信用环境下,更多还是一个非标准化的信贷产品。

他进一步认为,评估系统能否有效控制风险,同时节约成本,还需要一定时间和具体实践来观察。

此外,小微信贷业务被众多银行关注,但优良客户资源有限。在前述股份制银行客户经理看来,北京地区的小微企业客户在民生银行、浦发银行“扫”过两轮后,优质客户已所剩无几。“剩下的客户质量一波不如一波。”这对其他银行的风控水平提出了更高要求。

邮储银行年轻的信贷员团队经验有限也是一大问题。“信贷和风控人员没有经历过一次完整经济周期,在理解和识别风险方面,肯定会有所欠缺。”一位股份制银行风控条线高管表示。

同时,银行往往喜欢“垒大户”,品尝过“大户”甜头后,就不愿再做小生意了,这也是许多大中型银行对小额贷款缺乏兴趣的重要原因。邮储银行相关人士坦言,目前正面临这种“诱惑”。

记者在采访中,一些业内人士对邮储银行也提出了不同的质疑:同对公业务相比,小微企业贷款人均产出较低,上市后如何平衡投资者对于回报的诉求?在通过资本市场解决资本金饥渴后,邮储银行会否放弃小微路线?

徐学明认为,邮储银行拥有较好的存款资源,在批发业务和同业资金业务方面有着较强的盈利能力,这些正是发展小微贷款这类特色业务的基础。“一方面要把这些高端的,高收益的做起来,向股东有所交代,在此基础之上,再办出自己的特色。”徐学明表示。

“短时间内,邮储银行存贷比不会达到四大行水平。还是选择先做小微贷款,通过现有业务,扎扎实实提高信贷业务能力和风险控制水平。”朱大鹏表示,邮储银行未来将逐渐从小企业信贷提供者向小企业综合金融服务商的角色转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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