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丛司／文
市况萧条，低价出售。
这是埃尔马斯诺的一家商店外面挂出的标语，黄底黑字，非常醒目。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不时将目光投向墙上的字。
埃尔马斯诺位于西班牙巴塞罗那的郊区，虽是个小地方，却似乎已感受到债务危机带来的阵阵“寒意”。
西班牙在4月迎来偿债高峰，偿债规模达250亿欧元，该国已“接棒”希腊和葡萄牙，成为欧债危机的核心焦点。
尽管西班牙政府4月9日宣布，追加每年100亿欧元的减赤计划，却未能阻止其国债收益率继续上升。4月10日，陷入恐慌情绪的投资者继续抛售西班牙股票和国债资产。
欧债焦点转向西班牙
去年年底至今，欧洲央行推出了两轮长期再融资操作（LTRO），有效减轻了欧洲银行业流动性压力，缓解了主权债务危机的紧张局势。然而，LTRO的疗效已开始减退，近期不断攀升的西班牙国债收益率、失业率，再次点燃投资者对西班牙经济状况的担忧情绪。
数据显示，4月10日，西班牙10年期国债收益率一度升至6.016%，达到去年 12月1日以来的最高水平，西班牙10年期国债与德国同期国债收益率之差扩大至431个基点。
分析认为，融资成本回升，反映市场对西班牙整固财政、削减赤字的信心正在下滑。
荷兰合作银行资深利率策略师理查德·麦圭尔表示，LTRO的积极效应正在消退，虽然LTRO带来了相当大的提振，但效果只是暂时的。目前西班牙的借款成本已回升至欧洲央行进行第一轮LTRO前的水平。
分析人士认为，西班牙首相拉霍伊3月初单方面宣布，提高2012年本国财政赤字目标至5.8%，引发欧盟内部强烈反应，诱发投资者对西班牙财政基本面和紧缩政策前景的强烈担忧，是西班牙债务风险骤然升温的直接导火索。
从深层次看，西班牙债务风险之下蕴藏的四大危机正日益凸显。
首先，市场分析认为，西班牙政府实际债务水平远高于欧盟公布的数据，并将进一步上升。
根据西班牙银行3月16日公布的统计数据，西班牙2011年公共债务增长14.3%，达7350亿欧元，相当于国内生产总值（GDP）的68.5%，是西班牙近年来的最高值。
但有分析人士指出，西班牙的实际债务总额，已经大大超过了根据欧盟定义计算得出的数字。
巴塞罗那经济学家爱德华·休认为，按照欧盟标准，西班牙的公共债务已经达到GDP的70%左右，但在此基础上，还应增加7个百分点的中央、地方和市级政府的未偿款项，5个百分点的国有企业债务，以及5个百分点的政府养老基金所持公共债务。
有分析指出，由于西班牙连年赤字，债务总额持续增长，预计2012年债务总额又将增加600亿欧元。若把未偿债务及其他额外项目考虑在内，西班牙的实际公共债务总额大约为GDP的87%。
其次，西班牙经济正陷入深度衰退。
数据显示，2011年第四季度西班牙经济环比萎缩0.3%，政府预计今年全年将萎缩1.7%。
同时，西班牙的失业率一直在欧盟高居首位。根据西班牙劳工与移民部的数据，3月份西班牙登记失业人数增加3.88万人，环比增幅达0.82%，为连续第8个月上升。西班牙失业人数达到自1996年以来的最高峰。逾50%的西班牙青年失业率带来的一系列社会问题，引发民众阵阵抗议浪潮。
分析认为，西班牙政府不断拧紧财政“阀门”，不仅无益于解决失业等经济基本面问题，反而会将西班牙经济进一步拖入深渊。
第三，严格的财政紧缩与经济改革步履维艰。
3月30日，西班牙政府公布了2012年预算草案，着眼财政紧缩，总调整额度超过273亿欧元，为该国1975年以来紧缩规模最大的一次。尤其在支出方面，西班牙政府13个部门开支将削减约16.9%。
由于国内民众抗议声不断，西班牙政府推行财政紧缩改革面临很大压力。3月29日，西班牙两大工会发动24小时全国大罢工，抗议政府通过的劳工改革法案。
此外，西班牙地方公共开支占全国开支的比重达到50%，2011年财政赤字中的2/3由地方开支造成。因此，即使西班牙中央政府的减赤目标能够达成，地方政府的减赤计划能否兑现仍有较大难度。当前，西班牙的地方预算案还缺乏细节，财政整顿很可能将要求西班牙各地区对其福利制度进行艰难改革。
第四，西班牙银行业风险继续上升。
金融危机后，西班牙房地产泡沫破裂，暴露了银行业负债过高的问题，使得银行，特别是中小银行在金融市场借贷的成本显著上升。
市场分析人士指出，西班牙房价在触底前还将跌20%〜25%。这将进一步蚕食银行资产负债表中3000多亿欧元的地产价值。
分析认为，虽然欧洲央行此前大量注入流动性，缓解了西班牙银行业危机，同时也推迟了西班牙银行业急需的去杠杆化与改革进程。但由于西班牙银行持有的主权债务中有90%是本国国债，这意味着一旦西班牙债务危机恶化，其银行业将随即出现重大危机。同时，西班牙财政基本面继续恶化，将使政府无力救助其银行。
债务局势短期内可控
鉴于西班牙政府推行改革的决心，欧洲央行的政策操作空间，以及欧盟整顿财政纪律的力度和对希腊危机的有效控制，无论从西班牙还是欧元区整体来看，债务局势短期处于可控范围，不会重现去年底的危急情况。
一方面，从西班牙来看，该国在年内步希腊、爱尔兰、葡萄牙后尘，寻求欧盟紧急援助的可能性较低。
西班牙新政府上台后，实施了切实有效的结构性改革，如放开劳动力市场、降低退休金等，成效得到了欧盟和国际社会的广泛认可。
分析认为，与希腊等国相比，西班牙政府推行财政改革态度坚决，措施强硬，相关措施可能在今年下半年逐渐显现成效，从而在一定程度上“说服”市场。
西班牙经济与竞争力部大臣路易斯·德金多斯表示，相信市场在仔细研究了西班牙的预算后，会作出积极反应。
同时，欧洲央行过去两个月一直未再购买欧元区主权债券，市场分析人士普遍预计，要求欧洲央行恢复债券购买计划的呼声将越来越大。欧洲央行执行理事会成员伯努瓦·克尔4月11日暗示，欧洲央行可能再度通过债券购买计划来缓解西班牙面临的压力。
从欧债危机的演变历史来看，欧洲央行的介入将很快产生“镇静”效果，压低“问题国家”融资成本，为其改革赢得时间，使其不至于向欧盟请求直接援助。
另一方面，从欧债危机总体形势来看，年内欧债危机急速恶化的可能性不大。
分析认为，近期诸多利空的市场反应，更多的只是反映出投资者信心急剧降低，并非证明西班牙、意大利财政一夜之间恶化。诸多因素表明，年内欧债局势仍可控。
3月2日，除英国和捷克以外的25个欧盟成员国在欧盟春季峰会上正式签署“财政契约”，以加强各成员国的财政纪律。此举使欧盟向财政同盟迈出重要一步，彰显欧盟对债务危机标本兼治的决心。而德国总理默克尔4月3日访问捷克时，捷克表示愿意加入“财政契约”，并表示已经将财政契约的内容付诸实施。
此外，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爱尔兰等国先后实施了切实有效的结构性改革，彰显各国推进结构性改革的强烈意愿。
但是，由于西班牙引燃了全球市场的恐慌情绪，近期欧债危机潜在风险仍需密切注意。
一是政治风险。
随着法国大选的临近，市场对法国公共财政的关注度越来越高。在西班牙点燃投资者担忧情绪之际，法国下一任总统将不得不向市场保证，能平衡经济增长与紧缩措施之间的矛盾，以消除法国国债被卷入冲击的疑虑。
按照希腊政府此前公布的计划，希腊议会将于5月初举行大选，市场担心希腊此前允诺的改革最终能否顺利推行。一旦希腊政府违背了当初的改革，国际救助方就会停止发放贷款，希腊将再次被推到悬崖边。
二是由西班牙引发的外溢风险。
意大利国债收益率不断攀升，表明市场紧张情绪已蔓延至意大利，因此，西班牙债务危机蔓延至意大利的可能性依然很高。
同时，意大利的债务规模依然很大，高达1.9万亿欧元，占GDP的120%，鉴于意大利经济增长已陷入衰退，如何偿还巨额债务依然是个难题。
三是“财政契约”在各国议会的“通关之路”恐难一帆风顺，可能引发市场不安。
爱尔兰政府宣布，将于5月31日就是否接受“财政契约”举行全民公投。不过，爱尔兰曾在2008年的全民公投中否决了《里斯本条约》，引发外界关于“财政契约”可能在爱尔兰遇挫的担忧。如果反对财政紧缩的人士找到更多支持者，那么该国公投可能在市场中引起比以往更激烈的反应。
德国此前也曾表示，实施“财政契约”必须同时在德国联邦议院和联邦参议院获得2/3以上赞成票，这意味着默克尔领导的执政党联盟必须寻求反对党的 支持。然而，反对党似乎不希望契约轻易地在议会两院获得通过。
作者系新华社经济分析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