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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动了欧元的“奶酪” [《金融世界》2011年04月号 ]

 

窒息的“凯尔特猛虎”
  
游行示威
  45岁的邮递员肯尼,对布鲁塞尔提供的援助根本就没有兴趣,身为爱尔兰工会的一员,他在都柏林的游行示威中负责发放各种横幅,“他们(爱尔兰政府)应该允许(提前)举行大选,并让民众就是否支持财政紧缩计划表态。”肯尼神情激动地表示。
  都柏林市中心已经聚集了上万民众,人们伴着鼓点吹着口哨,并齐呼反对爱尔兰政府的口号,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占GDP比重高达32%的巨额财政赤字(欧元区规定的上限是3%),爱尔兰政府公布了包括减少工作岗位、公民福利和提高税收在内的一揽子财政紧缩计划,对此,爱尔兰民众给出了明确的答案:“这不是我们的错,我们不买单!”
  习惯了高福利的爱尔兰民众不愿意过清苦的日子一点都不奇怪。一个以农牧为主的贫穷大西洋岛国,依靠发展高科技出口导向型经济,爱尔兰仅用了十几年的时间,便一跃成为欧洲“第二富国”——《纽约时报》专栏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曾如此形容,被人们称为“凯尔特猛虎”。
  当时,欧洲人经常戏言,“就连普通爱尔兰人都能在西班牙买下有三个卧室、四人游泳池的别墅。”现在,似乎每个爱尔兰人都只能回忆那个经典时刻,而无比憎恨扼住这只斑斓猛虎喉咙的两条绳子——泡沫严重的房地产业和过度放贷的银行业 。
  
“盎格鲁—撒克逊”模式
  历史上的爱尔兰曾经是英国人的殖民地,贫穷、落后、饥荒、移民……一度是这个国家的标志,弗兰克·麦克考特的小说《安吉拉的骨灰》里都柏林的贫民窟、“美国铁路每一根枕木下面,都横卧着一个爱尔兰工人的尸首”的悲惨生活诠释着人们对它的最初印象。
  “爱尔兰迅速发展是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的。当时,爱尔兰把公司税率降到12.5%,比其他欧洲国家动辄30%以上要低很多,因此吸引了很多英美的大公司来这里投资。”上世纪70年代随丈夫定居爱尔兰的陈敏琪回忆说,在那段爱尔兰“华丽转身”的光辉岁月里,包括微软、IBM在内的诸多世界顶尖公司都在爱尔兰建有生产基地或研发中心,将其当作进军欧洲市场的“桥头堡”。
  
“绑架”与“被绑架”
  低税率使得大量资本涌入爱尔兰,为了满足投资客、国外移民和外资企业对建筑物的需求,爱尔兰的房地产业发展迅猛,“那时候翻开报纸,到处都是关于房产的新闻和广告。”陈敏琪回忆到。房地产的繁荣与流动性的充裕让银行向开发商大笔放贷,对买房者也提供极其优惠的贷款政策。“当时银行的政策非常宽松,给了我95%的贷款,也就是说我只要5%的首付款,就买到了一套房子。”在银行业供职的爱尔兰人史蒂芬·史密斯谈到,“爱尔兰现在遇到的问题,可以说是房地产泡沫和银行毫无节制发放贷款造成的。”
  都柏林大学商学院教授卡塔尔·布鲁哈表示,过去15年,爱尔兰经济繁荣的主要动力是房地产业,房地产业泡沫破灭导致银行业遭受了巨大损失,爱尔兰政府被迫宣布,为所有银行提供担保,结果,政府财政陷入赤字,单纯的银行问题由此演变成“国家问题”。爱尔兰银行前总裁迈克尔·索登坦言,该行花了221年时间,才将资产负债表规模增至1000亿欧元,“又用了4年多时间,增加到2000亿。”房地产业“绑架”了银行,银行又“绑架”了爱尔兰政府。
  
由俭入奢易
  焦头烂额的爱尔兰政府或许会对房地产业和银行业的糟糕表现大为光火,但这些政客们显赫的“政绩”不也同样来源于此吗?身为“欧元俱乐部”的一员,稳定而统一的欧元所带来的低利率,成了爱尔兰政府手中的“有力武器”,房地产和银行业所带来的高额税收为庞大的社会福利支出“埋单”。
  爱尔兰有句俗语,“你可以满足需求,但不能满足贪欲。”除了华尔街的“拜金”文化让银行业丧失理智外,政府没有及时采取措施给房地产市场降温并大手大脚的花钱也难辞其咎,不会“过日子”的爱尔兰政府并没有攒下多少“家底儿”,预算平衡与低公共负债率仅仅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表面文章,850亿欧元的援助方案中就有165亿欧元来自于爱尔兰纳税人自己的养老储备金账户。
  
各揣心事——政治角逐背后的货币战争
  
愤怒的日耳曼人
  德国人对于爱尔兰岛上发生的一切感到愤怒,罗伯奔尼撒半岛(指希腊)的糟糕表现刚刚从德国纳税人口袋里掏走了一大笔钱,这种愤怒不难理解,在任何纾困行动中,德国都是最大出资方。德国联盟党联席主席、欧洲议会小组成员马尔库斯·费伯当时抱怨说:“我们已经被所谓的救助束缚住了,这会加重德国的负担并将导致可怕的国家破产。”如今,爱尔兰人又向他们伸手要钱,难怪安格拉·默克尔语出惊人:欧元所处形势“非常严峻”。
  
殊途同归的欧元——欧洲的新“两大阵营”
  面临结构性失衡的欧元区经济正逐渐形成两大阵营,以德国为代表的核心国家竞争力强劲、内需疲弱但拥有经常账户盈余,而以希腊、爱尔兰为代表的外围国家则经济疲弱,负债累累。对此,德国并没有承担多少调整的义务,正如欧洲改革中心主任查尔斯·格兰特指出的那样:“德国人不喜欢谈论失衡,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在一定程度上要为南欧的低增长负责。”
  在推出欧元之前,德国马克是欧洲汇率机制的核心,但显然统一的欧元对德国经济更为有利,对于法国和其它核心国家而言,欧元的意义在于,使得汇率体系欧洲化而不是为德国所掌控,而对于希腊这样的外围国家来说,统一的欧元可以降低举债成本,使得借钱变得更加轻松,爱尔兰则利用稳定欧元的低利率,获得了大量资本的流入。一个有趣的比喻是:“希腊就像是借钱度日的懒汉,而爱尔兰则是投资失败的白领。”不管基于什么样的原因,欧元是殊途同归的产物,至少现在没有人愿意看着她失败。
  
爱尔兰的撒手锏
  从某种程度上说,欧元成了爱尔兰政府最重要的“筹码”,从爱尔兰总理布莱恩·考恩表示跟欧盟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谈判是“完全不可能的”,到财长布莱恩·勒尼汉对欧盟抛出的救助橄榄枝拒绝了整整一周,并称“爱尔兰不需要救助”,再到布莱恩·考恩轻描淡写的表示爱尔兰政府无可奈何“原则上接受该援助方案”。爱尔兰高官的表态一直非常“淡定”。
  爱尔兰政府的态度应了中国那句老话:“皇上不急太监急”。就连西班牙财长埃雷娜·萨尔加多都已经迫不及待的表示:“爱尔兰要尽快做决定。”“这不只是爱尔兰一个国家的问题。”葡萄牙总理苏格拉底也坐不住了。葡萄牙财长费尔南多·特谢拉·多斯桑托斯则干脆直言:“风险很高,因为我们所面对的不是一个国家的问题,”这暗示出里斯本有可能不得不寻求紧急支持,因为伊比利亚半岛上两个国家的国债市场正面临严重的威胁——葡萄牙和西班牙的十年期国债利率一度飚升至历史新高。
  
演技高超的欧盟委员会
  当下的辩论带有一种爱尔兰作家塞缪尔·贝克特笔下的荒诞派味道。都柏林目前手中的资金足以撑到2011年年中,所以不必担心被他人“强迫”,都柏林有足够的资本采取拖延战术,欧盟领导人却“心急如焚”,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在首尔G20峰会上称:“只要爱尔兰有需要,欧盟随时可以救助。”欧元集团主席容克则直言不讳:“虽然爱尔兰没有正式申请欧盟和IMF的救援,但确实有跟欧盟委员会、IMF和欧洲央行谈判解决银行危机的问题。”欧洲理事会常任主席范龙佩在欧元区16国财长会议上,甚至用“欧盟正面临生存危机”这样的表述,来强调目前形势的严峻,他说:“我们已处于生存危机之中,如果欧元崩溃,整个欧盟就会崩溃。为了生存,我们必须携起手来。”
  表面上看,欧盟对爱尔兰的“过度关注”好像一个病人面对病情恶化时的应激反应。其实,拥有7500亿欧元巨额资金的欧洲金融稳定机制,本可以将爱尔兰危机悄无声息的化解,在一场爱尔兰可能本不情愿卷进来的“决心秀”中,彻底根除欧元区内部财政政策与货币政策不协调的痼疾,才是欧盟决策者的真正用意——卡塔尔·布鲁哈将其形容为“欧洲的院墙被掏了洞”。欧盟的政治领导人现在可以自由地探讨成员国内部税率的变化、财政政策的强制性协调,以及财政纪律强化等敏感话题,哪怕一年前,这还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都柏林的底线
  都柏林的意图非常明确——得了便宜又卖乖。爱尔兰财长布莱恩·勒尼汉坚定表示,低企业税率是爱尔兰“产业政策的基石”,对爱尔兰现行12.5%的企业税率进行上调“不在议程讨论范围内”,表明了爱尔兰誓死捍卫财政政策主权的决心,都柏林的胜算很大,而“12.5%”正是德国人的“眼中钉”。
  
柏林的“以进为退”
  安格拉·默克尔当然不甘示弱,她正与尼古拉·萨科齐共同主张修改《欧盟条约》,以确立永久性纾困机制,其核心是纳税人不应承担全部的救助成本,私人投资者必须接受部分损失。“民间债权人投资某些政府债券获利不菲,他们将来要分担更多的风险,这一点我们不会妥协。”默克尔强硬地表示。“这样的表态对我们很没有帮助。”爱尔兰总理布莱恩·考恩对此抱怨道。希腊总理乔治·帕潘德里欧也批评说,“这样的主张提得很不是时候,只会加大危机国借债的难度。”在好几个国家的政府中都听到了“德国领导人根本不懂市场”的言论。德国上下目前对“纾困”充满了敌意,德国的政策制定者们毫无道歉之意,并表示市场惩戒举债者是件好事。
  这也难怪,应了那句“越有钱的人越害怕被绑架”的老话,就连英国人和瑞典人都坐不住了,英国财政大臣乔治·奥斯本表示:“爱尔兰是我们最近的邻居,爱尔兰经济成功符合英国的国家利益,有利于稳定银行系统,因此,英国已经准备好帮助爱尔兰稳定经济。”事实上,英国银行业拥有对爱尔兰最大的风险敞口,而德国银行业的敞口比英国少不了多少。
  
美元与欧元的决斗
  在这场货币战争背后的政治“豪赌”中,德国人并没有输的太过难堪,并不是因为850亿欧元的救助资金,而是德国马克“再战江湖”没有必要,欧元就是“德国马克”,而让欧元走向四分五裂则是美国人愿意看到的,QE2的推出“恰逢其时”,让人感叹伯南克把握时机的高超能力,既转移了国际社会的视线,又为狙击欧元提供了足够的弹药。尽管白宫表示:“能迅速采取行动解决爱尔兰问题是好消息。” 
  投机客们显然已经瞄准了欧元这只“带缝儿的鸡蛋”,受危机困扰的欧元区国家的主权债务信用违约掉期(CDS)价格大幅飙升,中国外汇投资研究院院长谭雅玲直言不讳:“市场炒作的背后就是货币战争和国家利益的较量,欧洲债务危机背后体现的正是美国的规划和战略能力。”别忘了,著名的三大评级机构已经将爱尔兰主权信用等级连降数级,而直到2010年2月份,爱尔兰的主权债务评级还曾是最高的AAA级,难怪比利时鲁汶大学的经济学教授保罗·德·格劳威批评道:“这些机构什么都没有从中学到,他们一开始没有发现风险,等发现后又反应过了头。他们的这种行为加剧了市场的不稳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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